箱骸

写东西这件事呢,最重要的是快乐(?)

【空间兄弟/兰芬】不被期待的人与无心

被屏蔽了重新发一下。CP为兰吉尔斯X芬拉尔,空间骨科,注意避雷。

原作背景下的花吐症设定,短篇BE,字数9000+

 可能会有BUG和不合理的地方,会出现很多无厘头的描写。请多包涵。

 因为我是个文盲所以这篇看起来会很糟糕。

以上。

  雪下得很大,白茫茫飒飒飘落到地面,皑皑净如洗。雪霁之后云与雪的交融模糊了地平线,绵长的日光悄悄灼蚀屋檐,整个世界都在融化。

   “就算是这么大的雪,王都也好热闹啊。”阿斯塔双手交叉在脑后,丝毫不掩饰兴奋——明明也已经不是第一次来了,周遭的一切却仍然对他产生新鲜感。

  即使是大雪临城,王都居民仍然没有冬日沉颓的气息。街道上早早就恢复了往日的繁华,甚至多了些孩童打闹嬉戏的笑声,清脆得像是挂在天际的铃铛。

  芬拉尔不想将鞋弄湿,小心翼翼地走在车辙里。雪几乎将视线覆盖满了,过亮的场面让眼球生疼。他将黑色暴牛的披风领子立起来,下颚藏在里面。呼出的气体瞬间在领口冷却凝成晶体。嘴唇触碰上衣料非但没有起到保暖作用,传来丝丝凉意。

  好脆弱啊,他想。连小小的冰晶都能让他感觉不自在,就像一个刚出生的婴儿或者垂死的老人。芬拉尔正视自己的脆弱,就像阿斯塔很少对自己的无魔力而感到自卑。偶尔,偶尔会感慨一下,怨天尤人那么零点零一分钟,当钟表的指针指到下一个刻度前,便又回到了幸福得一塌糊涂的状态。

  他已经在骑士团找到了合适的位置,就可以这样迷茫地过上理想中快乐的生活。带着羁绊踉踉跄跄地被同伴拖着向美好的未来前进。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才对。

  “芬拉尔前辈?”许久没有得到回应的阿斯塔停下了脚步,疑惑地仰头看着过分沉默的前辈。他一改平日里大大咧咧的样子,连说话声音都小了许多,不知是怕打扰到前辈还是怕惊了初雪。

  芬拉尔抿了抿嘴唇,随即便咧开了一个愁眉苦脸的笑容:“没什么关系,走吧。”

  话音刚落,一种熟悉的作呕感从胃袋里翻涌,有什么东西顺着食管自下而上爬上了口腔。胃粘膜收缩得厉害。短暂的窒息过后,芬拉尔咳出了几片盛着血的绿叶。草叶锋利的边缘割破了他的嘴唇,血滴在圣白的地面,融开一小片坚实的雪地。

  路人驻足片刻,窸窸窣窣小声交流着什么便迅速离开。阿斯塔慌张地叫芬拉尔的名字让他振作一点。眩晕让芬拉尔无暇顾及其他,只能蜷缩在地上,掌心隔着冬衣贴在腹部以缓解疼痛。

  “看样子也不是完全没事啊,阿斯塔。”他说。

 

  “真是了不得……”凡妮莎难得正经地端坐在沙发上,哪怕身上并非礼服而是深酒红色的内衣。她纤白如葱根的手指拨弄着草叶,细细端详。

  芬拉尔接过恰米递过来的果汁,猛灌了一口,一副借水消愁的架势:“怎么办?我是不是要死了?”

  他一向惜命,更何况无缘无故吐出草叶怎么看怎么不像是小问题。

  凡妮莎把草翻来覆去看了个仔细,手指捏上叶脉的纹路道:“不可思议,我以前还在魔女之森的时候阅读过相关文献。这个应该是花吐症。”

  “那是什么?奇怪的魔法吗?”阿斯塔抽出魔导书中的大刀,兴致勃勃要往芬拉尔身上贴。

  凡妮莎抬腿踩上刀面示意他可以将刀收回去了:“不,甚至不是诅咒。”

  那几片草就这么静静躺在她的手心里,身上没有任何魔法的迹象。况且最近和平得不像话,连交战的机会都没有,更不会出现被下诅咒的机会。

  “书上说,曾经有一个樵夫为了治疗妻子的病进入魔女之森。他和女王做了交易,女王得以破例让他在森林中居住直到找到能治疗疾病的草药。为了不出差池,女王又在樵夫身边安排了一个魔女,美名曰‘侍女’,其实是为了监视他。然而魔女却在与樵夫朝夕相处的过程中深爱上了他——很俗滥的剧情是吧?我也不懂为什么她的爱情来得这么随便。好了继续,魔女很懂事,知道樵夫已经有了妻子,自己的感情是不会被祝福的。于是她忍受着单恋的痛苦,打算与找到药材即将离开的樵夫道别。”

  “这个故事和无缘无故吐出草有什么关系吗?莫非芬拉尔前辈吐的这个草就是樵夫要寻找的草药吗?”阿斯塔举手打断。

  “别插嘴,这故事当然没完。魔女的爱慕而不得之心是森林中暗生物最好的食物。她在回家的过程中被一个邪恶的怪物找上了门。”

  “怪物问她,你甘心吗?你难道不想让那个男人对你终身难忘?”

  “单纯的魔女知道不可以打扰樵夫的生活,但是觉得,自己照顾了樵夫这么久,至少可以在他短暂的一生中留有一隅之地吧?被转瞬忘掉岂不是太可怜了。于是她被邪恶蛊惑了,接受了魔鬼的邀约。”

  “樵夫离开森林的那一天,魔女去送他离开。但是意外发生了——魔女开始口吐花瓣,随着大量的血液被呕出,越来越多的花纷纷落下。她的腹部逐渐瘪空了下去,内脏和骨骼已经全然变成了植物。最终,魔女在樵夫面前变成了一张皮和一地的残花鲜血。”

  凡妮莎轻咳了一声,缓缓阖眸,仿佛魔女就枯萎在她眼前。一个生命在盛开之时迅速凋零,在星空拖曳出长长的光尾。

  诺艾尔用手掩着嘴评价道:“那是很令人难忘了,用这种方式死在自己面前什么的……”

  “又华丽又恶心,对吧?”凡妮莎轻笑,“所以说这种感情真是害人不浅啊。”

  受害者芬拉尔无心讲述故事的听后感,他的喉咙还在隐隐作痛。刚才那几片草叶可是他生生吐出来的,且明显不像是吃坏了什么东西导致的呕吐。即使听了故事也是一头雾水,魔女变成了花和他吐草有什么关系。

  “后来,那个魔女的死亡迫使女王对此事高度重视,她想尽了一切办法都无法帮助已经患上吐花症状的人。因为被恋爱冲昏头脑的心情实在是和暗生物太契合了,那是世界上最热烈、最自私,却也是最能让人感到幸福的感情。那种现象像是病毒般蔓延开了,被命名为花吐症。患病的人倒不会像那个魔女一样死得如此突然,而是吐花,身体一步步衰弱。毫无例外的是最终会走向死亡——”

  众人吸气。

  “……如果治不好的话。这种病是有解药的哦。”

  众人松了口气。

  夜见路过厅室的时候也走了过来,脸上仍然是生无可恋的表情。他掐灭了嘴里叼着的烟头,加入了团员们的话题。他瞥见绿色的草叶,像凡妮莎那样翻来覆去看了一会,下了结论。

  “是柠檬草,倒不是寻常见到的普通的草,似乎有一些微不足道的医用价值。我的家乡那边很常见,这边几乎不生长,你们不知道也是正常。”

  “既然有解药的话至少能对芬拉尔奇怪的病有所效果吧?”

  “可以说是药到病除,但是这药要是能轻易到手的话,芬拉尔大概就不会得上花吐症了呢。”

  阿斯塔猛然凑到凡妮莎面前,充满干劲地鼓起肌肉,鼓舞士气般声音拔高了不少:“不管有多难我都会为芬拉尔前辈弄来的!你尽管说吧。”

   “对啊,我们总不能看着芬拉尔……病死。”

  “只要有解药就有希望,不管怎样一定要试一试。”

  真好啊,没有被大家舍弃的幸福,如果人生轨迹出现一点偏差,可能就真正永远错过了吧。

  于是凡妮莎将手指按在自己嘴唇上,在所有人的期待中,轻声说。

  “是所爱之人的一个吻哦。”

 

  芬拉尔一时间真的不知道自己心里装着谁。他滥情,看见好看的姑娘会不由自主地贴上去,但他发誓他只是出于对美好事物的热爱与追求。他摊在姑娘们身上的爱意是均等的,就像小孩子热爱硬糖和软糖一样,即使有偏差,那点小小的差距也不足以分辨出哪个是真正的爱情。

  “确实是花吐症。太罕见了。行医多年,你是我见过的第二例。”欧文医生披着白大褂捏着新鲜吐出来的柠檬草,光线将他的眼镜面折射成发亮的白色。

  阿斯塔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拍拍芬拉尔的肩膀,后者早就在权威诊断出来的一瞬间颓废了下去,被宣告了死刑,可以回家吃点好的了。

   “难道不是什么好事吗?芬拉尔前辈。”阿斯塔说,“你还不信凡妮莎的话,特意跑过来问欧文医生。这下可以安心找到喜欢的人了吧?”

  欧文的水母在两位来客身边环绕着,透明泡泡浅浅地浮在空气中飘动。已经不再年轻的大叔举手投足之间都是沧桑感,说话每个字攥在一起都能从指缝里淌出烟味。

  “花吐症会在你发病期间给你一些提示,比如会莫名其妙想到正确的人或者梦到和那人相处的往事。某种意义上来讲和大限将至的人走马灯差不多了。”

  “不管怎样都要快一点,你的身体已经很糟糕了。死亡可不是闹着玩的。”

  芬拉尔此时注意到桌面上散乱的文件,窗外有一只小鸟低空掠过,积雪融化顺着屋檐滴落。他能想起来自己姓甚名甚,自己的每一种魔法技能生成的方式,记得每一次死里逃生之后的喜悦,可他偏偏听不懂欧文医生的诊断。他像一个听着管风琴隐音乐的青蛙,呆滞地用毕生的脑细胞去理解去分析那句话。

 “真的要和什么喜欢的人接吻才能治好吗?怎么会有这么荒唐的病。”

 “世界上荒唐的事还有很多,你只是不幸被害者的其中之一罢了。别那么绝望,至少你心里有几个人选吧?也不是要人家姑娘真心爱上你,只要亲一口就行。都这种情况了总不会有人见死不救。”欧文没有太在意的样子,“多留心你的梦,吐出来的花也会给你提示。需要的话我给你开个证明,省着姑娘们觉得你在找借口耍流氓。”

  对,大家都不在意这件事。在外人看来拯救他的良药实在是太好取得了。他向同伴们求助的时候谁也没有把这种疾病太当回事,只有阿斯塔选择在休息日陪他来王都——毕竟阿斯塔什么都很认真。

  他们想得太简单了,也都是半大的孩子,思想中只有一心一意专一的爱情和佳偶天成的童话。

  芬拉尔很头疼。他向医生道谢之后随地开了一个传送洞,终点通向黑色暴牛的总部。

  没有人在特意等他和阿斯塔,都在各干各的。虽然平日里做些小任务出门回来也不会有人刻意说“欢迎回来”,但放在现在竟硬生生让芬拉尔心里生出一种荒凉感。

  寸草不生的沙漠不可怕,肥沃土壤中的一把沙子才叫人心惊。

  就算是芬拉尔觉得世界上最温暖的地方,也抵不过严寒。窗户上的霜融化后水蜿蜒到窗台上,积成小小一滩,顽强地向空气中释放寒气。他突然觉得时间变慢了,愿意花上很久只为看到积水蒸发消失。或者换一种方式,他还想坐在一棵树下听雪从不堪重负的树枝上倾泻而下,想将一颗红豆埋进土壤里看它发芽。

  芬拉尔晚上睡前特意在床边放了一个袋子,防止自己半夜咳醒把柠檬草弄得到处都是。但是并没有出现这种情况,还不出所望地做了个梦。

  是个精致的梦。梦里他还是个孩子,生活在伯德庄园。他所熟知的一草一木都随着视线一一展现出来,和医生说的一样,像走马灯。面容模糊行色匆匆的仆人从他身边路过,裙摆拂过他裸露的小腿,有些发痒。芬拉尔低头发现自己的袜子有些卷边,附身想把它舒展开的时候,一颗透明的玻璃球滚到了他脚边,发出一连串的叮当声。

  芬拉尔的视线随着闪光的小球移动,伸手将它从地上拾起。冰冷的玻璃揉进掌心,温度一点点渗透进去。有什么东西突然之间从某处倾泻而下,填满了整个房间。

  复杂的情绪在他胸口环绕,类似某种失而复得的喜悦,然后又突然意识到就算再次得到,也不再是纯粹曾经失去的东西了。

  光线被人的影子覆盖住了。芬拉尔直起身,发现兰吉尔斯就站在他身后。彼时还都是孩子,眼睛澄澈得像融化的冰。稚气一团却硬是学着大人把嘴唇抿成一条缝,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这副模样成为了今后他与人交流的面具,直到临近崩溃,才肯裂开一道缝隙。

  “还给我。”

  芬拉尔回过神来,他能感觉到现在的自己对与弟弟说话这种事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抗拒。自己正在驾驭的小小身体正在微微发抖。那个时候自己对兰吉尔斯还是害怕的,多少都有些负面情绪在影响着。

  有一个人,理所应当地夺走了父亲的所有宠爱。可是他是那么优秀,以至于一切迫害与不公都合理了起来。

  手心里的玻璃球在发烫。他忽然想起这个梦似乎不是偶然。大概阳光从窗栏出歪歪斜斜照射进来,在光滑的地面上流淌得温柔,这是他为数不多愿意从家里带到任何地方的记忆。

  “还给我。”

  兰吉尔斯的声音又响起了一次,多了些不耐烦。小小的身影逆着阳光与数年后那个恶劣的金色黎明副团长的影子重叠。这是一个一切还都可以挽回的时间段,芬拉尔还没有离家出走,兰吉尔斯也没有完全继承贵族的劣根性。他们二人的关系还没有日后那样尴尬和糟糕。

  芬拉尔记不清当年他是怎么做的了,也许是僵硬地笑笑,将玻璃球递给了弟弟。或者再多加一句小声嘀咕“兰吉尔斯居然也会喜欢玩玻璃球吗”这种话。但不论如何,他都选择了错误的那个方式,因为兰吉尔斯拿到了玻璃球之后用小孩子能做到的最恶毒的方式狠狠瞪了他一眼。隔天芬拉尔发现那枚闪闪发光的玻璃球落魄地躺在花园的泥土里。

  记忆重演,芬拉尔决定做些什么,哪怕已经无济于事了。

  他没有将玻璃球还给兰吉尔斯,无视了弟弟诧异的目光,将它对准了太阳的方向。阳光通过球体折射出了七彩的光线。

  “兰吉尔斯也喜欢玻璃球吗?”

  “你说什……”

  芬拉尔自顾自将它平行举在太阳穴的位置,紫色的虹膜与玻璃球一齐鎏光肆溢。那是童话里用来形容精灵生命树的华丽辞藻、是老水手回忆起荧光水母随潮汐飘动的模糊记忆都无法匹敌的澄澈与安宁。

  伏虫不鸣,飞鸟不再振翅,风静止在回廊里。

  “是个漂亮的东西啊,要好好保管才是。”

  就这样,不要传达给兰吉尔斯“你怎么会喜欢这么幼稚的东西”的意思。告诉他你的选择没有错,任何喜欢都是配尊重的。但如果觉得它难以启齿,就好好藏起来,藏到任何人都发现不了的地方,直到你不再喜欢,就让那时的心情干枯风化,成为世间的砂砾。而这意外坦露出的部分,就作为两个人的秘密。

  兰吉尔斯的眼神闪烁着,睫毛的阴影在脸上抖动。

  现实中经历这事的芬拉尔还是太小,他一度以为是他发现了兰吉尔斯难得天真的一面惹得弟弟生气。现在看来,他哪里是在隐忍愤怒,那种眼神分明就是在求救啊。

  梦境戛然而止。芬拉尔醒来瞳孔里还倒映着兰吉尔斯欲言又止的样子,手心紧紧攥着,捏了一把汗。

  因为病情确实不容乐观,芬拉尔被禁止了参加所有任务。他每天待在总部无所事事,冥思苦想有哪个姑娘是真的被自己所爱,到底是上次去王都穿白裙子的那个,还是略显恼怒扇了自己一耳光的高马尾女孩。

  期间有一些姑娘无意间得知了这个消息,心地善良的主动请求亲吻芬拉尔。芬拉尔感激涕零地得知自己异性缘并非那么不堪的同时,也失望地发现没有一个人能治好他的病。

  这时候大家才焦急起来。就连阿斯塔也没那么乐观了,他愁眉苦脸地问芬拉尔:“前辈,虽然你表现得对女孩子很感兴趣,但是我觉得你不像是那种随便玩弄感情的人吧?”

  还没来得及玩弄就被掐死在摇篮里了。芬拉尔想接话,但是喉咙被撕裂的疼痛制止了他张口。柠檬草叶的味道在口腔里萦绕不绝。

  “资料上说柠檬草的花语是‘不可言说的爱’。医生应该说过花语也是一种提示吧?”诺艾尔抚弄着自己银白色的发丝,表情漫不经心,却连语气都焦急了起来,“你到底是喜欢上了什么女孩子啊?连表白都做不到吗?”

  芬拉尔一向对感情主动得很,有一点心动迹象恨不得贴在人家姑娘身上。如果是不可开口的感情,排除心理上的障碍,只有可能是身份上的鸿沟。

  “还有梦,你有梦到什么人吗?”

  梦?芬拉尔摇摇头,大脑混沌地搅成一团。他没梦见什么女孩子,只有面部模糊的路人,伯德家斑驳古老的墙壁,父母的脸只剩下嘴部一道裂开的缝隙。兰吉尔斯的形象倒是格外鲜活,他从不知道自己的脑袋里还如此清晰地记着这些陈年琐事。

  他一次又一次在梦里重演记忆,一次又一次不遗余力地想将兰吉尔斯从深渊里拉回来。

  这样的话,那个糟糕的孩子是不是可以更加幸福一点呢?

 

 

  这种事只有芬拉尔自己能解决,黑色暴牛上下都是充满干劲的颓废气息,想帮忙却没什么门路。凡妮莎翻阅魔女的藏书寻找其他的解药,其他人则尽可能在大街上寻找可能被芬拉尔喜欢的女孩子,虽然毫无效率可言,但是这种笨拙的方法是他们能唯一想到的一条生路。

  芬拉尔被传讯去找欧文医生,说是他找到了一些能缓解病情的药物。但是只是从死刑变成缓死,要根治还需要传统方法。

  身体每况愈下,除了会不停地咳出柠檬草,协调性也开始衰退。在阿斯塔的鼓励下尝试锻炼身体,平地摔已经成为了常事。注意力涣散,很难集中精神,有时候叫他的名字需要连着叫几次他才能反应过来是在呼唤他。得知有缓解药物所有人都很高兴,至少能解决燃眉之急。

  但是他怎么也没想到,前脚刚踏出空间洞,就看见了踟蹰在门口的兰吉尔斯。

  这样子很少见,哪怕是手中捏着几十条人命的时候,他也能果断决定牺牲掉他们以换取最终的胜利。也不知道是有什么重要且难以启齿的事,让兰吉尔斯前来拜访欧文医生,还犹豫不决。

  芬拉尔注意到他宽大的披风兜帽上积了薄薄一层雪花。雪在半个钟头前就停了,不知道兰吉尔斯究竟站在那多长时间。

   “兰吉尔斯?”芬拉尔决定保持一个合理的距离,不亲近,不疏远。

  兰吉尔斯怎么可能没注意到那么大一个魔法凭空在身后出现。只是一反常态地,他既没有同往常一样开口嘲讽他的搬运工哥哥,也没有任何表达蔑视的动作和眼神。他拉低了毛茸茸的兜帽边缘,遮挡住了所有视线。披风随着转身的动作扬起,卷动临近地面的浮雪,雪靴踩在地面上吱嘎作响。

  他没有同芬拉尔说一句话就走了。

  “啊啊,看见哥哥居然一句话都不讲。”阿斯塔不满地发着牢骚。

  不正常。芬拉尔想开口叫住兰吉尔斯,奈何嘶哑的喉咙没有办法正常发出声音,熟悉的血腥味和甘草味一拥而上,堵塞住了所有味蕾,只留下一种难以言喻的苦涩味觉。

  无缘无故不可能看医生。小病的话金色黎明的治疗术士会解决,如果是连那种等级的术士都无法解决的疾病,可就不妙了。

  拿药的时候芬拉尔特意问了一下欧文,兰吉尔斯以前有没有来过。欧文医生很坚决地表示没有,并告诉他与其关心与自己关系不妙的弟弟,不如好好照顾自己。

  “你已经死到临头了啊,而且没有人能帮你什么。”

  “我知道啊,我知道……”芬拉尔的胃部开始翻天覆地地折腾起来。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他不知道自己在挂念谁,想真心实意和谁共度余生。他脑子里把接吻的对象无限代入很多人的脸,都没有强烈的排斥感。每个他认识的女孩都是那么可爱,但说实话,芬拉尔向往真挚的爱情,却从不打算在一棵树上吊死。

  也许某一天喜欢蓝色,就会对蓝色发卡的姑娘充满爱意;也许下一刻又倾心于长发,便对长发的女性展开了追求。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白云苍狗,瞬息万变。

  欧文深深地叹了口气,摆了摆手开始撵人了。

 

  就算找不到解药,日子还是得过下去。医生给的药物效果不明显,可能是理论中有作用,实践结果不尽人意。芬拉尔仍然在做梦,他逐渐开始梦见脱离现实的事。

  他梦见一望无际的落樱,一架钢琴安静地埋在花瓣里。他抚上饱经风霜的石碑,上面印刻着他看不懂的文字。有骡子的嘶鸣声,他的手爬满了蚂蚁,源源不断地深入他的袖口……

  这个无厘头的梦境后来怎样了呢?他好像是慌乱之中大喊大叫,最终被梦里的兰吉尔斯用空间魔法切掉了双手。

  “这可太糟糕了。”凡妮莎听完了芬拉尔断断续续的描述,食指肚敲着下巴说,“手是欲望的化身,樱花和蚂蚁则代表腐烂。碑文是庄严的象征,至于钢琴——可能隐晦地表达你接受过的教育。骡子是杂交动物,我不方便多说。这可能只是你头脑混乱的表现,但还是关心一下比较好。”

  这个梦在向他传达什么?凡妮莎虽然只是浅浅地替他分析了一下,但是他不会听不懂。再加上非凡时期,梦将成为他治病救命的重要工具。

  如果他与他心爱的人两情相悦,这段感情将是被正常价值观所无法接受的。他从小的三观输入、所在的体系框架都无法认可这样的感情。可即使是这样,这份爱意仍然隐晦地保留到现在,随着躯壳的崩坏逐渐原形毕露。

  这不是什么恋爱话本,这是洪水猛兽。

  凡妮莎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芬拉尔没有回话,只是点点头。他的表情已经逐渐木然,近期很少有大喜大悲。他自嘲自己被死亡逼近,超然物外看破红尘了。

  他还不想死,所以他还在挣扎。芬拉尔恶狠狠地呸出一片草叶,想象着呸在死神脸上。随后又觉得自己对神不尊重,怕是要被早几个时辰收走。

  一个不被祝福的感情对象究竟是谁呢?芬拉尔靠在枕头上思索,但无论如何都无法筛选出人选,满脑子只有他同父异母的弟弟雪天蓦然离去的背影。

  连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也没有,在那样一个寒冷得令人绝望的天气,他形单影只站在雪地里承受着漫天雪花的重量,而漫漫恶寒还将孤独冰冻住砸在他身上。兰吉尔斯不可以示弱,他是金色黎明的副团长,必须要展现出绝对的强大,才能在信赖着骑士团的人心中留下永恒的守护屏障。

  可是兰吉尔斯想得太简单了,他只是想通过一步步变强来证明自己比废物哥哥更厉害而已。他清楚得很,能力一旦消失,簇拥在他身边的人就会一哄而散。明明也一直在努力着渴望得到最纯粹的爱与欢喜,结局却显得滑稽且悲伤。

  “凡妮莎。”芬拉尔艰难地开口,“如果我真的一点用都没有……”

  “我们也会一直在你身边。别把感情当作儿戏啊,我们——大家,绝对不会放弃你的。”

  芬拉尔感觉到凡妮莎的手抚上了额头,冰凉的触感让他安心。突如其来的疲惫感让他睡思昏沉,眼睑合起陷入了深度睡眠。

 

  “真是狼狈啊。”兰吉尔斯的手指掐起一片柠檬草,脸上是天真又残忍的扭曲笑容,“别人的嘴里吐的是华丽娇艳的花,你这种废物只能吐出恶心的杂草。”

  他脚下是水的波纹,从一点逐渐扩散涟漪。向上既看不见天花板也没有蓝天白云,天地间是模糊的黑暗。这是一片奈落之地,平静得能听见时间的流淌。

  芬拉尔觉得自患病之后自己的意识从未向现在这样清醒。他伸手想去触碰兰吉尔斯,手腕却沉重得抬不起来。他的四肢踝腕出被锁链固定在空间上,一牵动就会发出叮当的金属声。芬拉尔能感知到锁链并非带着恶意,更像是一种温柔的生物,它用这种极端的方式告诉他不要有所作为,不要去触碰那些邪恶的东西。锁链上的纹路不是恶毒的诅咒,而是虔诚的祝福。如同情人温柔的怀抱,芬拉尔想一头醉死在温柔乡里。

  但是兰吉尔斯没有让他这么自暴自弃。他开始解开领口的绳结,金色黎明宽大的披风从他的背脊滑下。紧接着是衬衫的纽扣,一颗颗崩开,青年的胸口就这样暴露在兄长的面前。绷紧的腹部隐约能看见些肌肉隆起,腰侧的线条隐匿在衬衫中。是一具健康的身体,那样的生命力让垂死的芬拉尔喉咙一紧。

  紧接着,兰吉尔斯左胸口突然开始灼烧起来,脂肪和肌肉组织融化在地面,血水仿佛干涸一般没有流出,凝固在伤口四周。他的眼眶噙满泪水,嘴唇颤抖着抿紧,偶尔发出几声低啜,就像所有忍痛的孩子。

  火焰熄灭,芬拉尔终于看清了。漆黑的伤口深处只有阴森的白骨,没有一颗跳动的心脏。

  “哥。”

  芬拉尔终于有了挣扎的念头。这种想法化身初闻血腥的野兽,带着一股撕裂万物的劲头叫嚣着冲破禁锢。锁链开始粉碎,炸开的瞬间一切温暖都消失了。这世间只剩下无尽的黑暗和苦痛,芬拉尔的脑内瞬间想到了很多纯黑的词汇,比如瘟疫、灾荒、战争和死亡。

  但那又能怎样呢。他倾身向前拥住无心的兰吉尔斯。这是与他有着一半血缘的弟弟,他必须爱他,保护他。与其说是责任感使然不如说是诅咒。没有得到神明祝福的孩子被魔鬼施以恩泽,你将无法体会人类虚伪的感情,你将被傲慢浸染成可怖的颜色。即使是这样的你,也会有人站在你身边,用微弱的生命温暖你冰封的灵魂。

  两具冰冷的身体无法相互慰藉取暖,一齐倾倒,跌向深渊。

 

  优诺按照规矩整理好了相关任务的文件,不需要团长过目,直接送给副团长审批即可。他的指关节轻扣了扣办公室的门,却没有得到回应。

  于是他拧动了把手,门开了一条缝。

  满目尽是黄白色的花瓣。他的副团长靠在椅背上,口中衔着一朵完整的花。兰吉尔斯悄无声息地睡着,脸上是幸福满足的笑容。

  优诺记得,圆润的边缘,由黄色向外渐变成白色。

  是双生花。

                              END

评论(21)
热度(519)
  1. 共17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 箱骸 | Powered by LOFTER